跷跷板博弈：外资股东在TikTok漩涡中的利益平衡

美国将字节跳动“中国基因”的归属问题政治化，但从股权结构和企业运营的角度而言，字节跳动究竟算不算一个中国公司呢？

文丨杨方曦

拜登政府近日要求字节跳动出售TikTok的股份，否则将面临在美国被禁的风险。作为反应，TikTok的对外公关力量也迅速反击，表示强制出售并不能解决所谓的“国家安全”隐患。尽管如此，美国众议院外交事务委员会紧追不舍，又通过了一项旨在禁用TikTok的议案。该议案名为DATA——“阻遏美国在科技领域的对手”（Deterring America’s Technological Adversaries）。尽管议员和美国公民自由联盟（ACLU）反对该议案，认为它过于宽泛且侵犯了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赋予的言论自由权，在美国，对TikTok全方位打击的负面消息仍层出不穷。

TikTok在美国的遭遇不仅关系到母公司字节跳动的权益，更可能对字节跳动的投资人股东们造成更大损失。TikTok的高层对外声明提及，其位于中国的母公司的外国投资者拥有约60%的股份，员工持有20%，公司创始人持有20%。拥有此60%所有权的外国投资者包括Coatue Management、泛大西洋投资（General Atlantic）、海纳国际集团（Susquehanna International Group）和红杉资本（Sequoia Capital）等知名的投资公司。这些公司均在中国市场深耕多年，经验丰富。以泛大西洋为例，自2000年至今，该公司在中国有34家被投企业，总投资金额高达67亿美元。而Coatue则领投了一轮中国本土消费品牌喜茶的投资。对于这四个头部投资机构而言，对字节的投资不仅仅是资本投资。他们同时身兼字节跳动董事会成员，而字节跳动在他们在中国的投资中占据可观的份额，从而使双方利益紧密相连。

把目光转回美国，这些投资机构的领导人在美国多有深厚的政治资源和长期积累。其中几个企业董事会成员在2019年特朗普呼吁禁止和剥离TikTok时，就曾积极为TikTok游说。当TikTok面对2020年特朗普政府在美封禁它的企图时，红杉资本前管理合伙人道格•莱昂（Doug Leone）就起到了关键作用。莱昂不仅曾是硅谷享誉盛名的投资公司的掌舵人，还是在硅谷为数不多的公开支持特朗普的投资人之一。2020年，据多家美国媒体报道，莱昂试图利用自己的政治关系和影响力，在美国间接游说协助TikTok。从这些投资者的代表人物在美国国内的行动，也可窥见他们的利益所在。

尽管字节跳动近期在美国上市的可能性不大，但字节跳动的成功仍能为这些大型投资机构创造巨大的双赢收益。截至2021年年中，红杉资本在字节跳动的持股比例估计超过10%。然而，在当前的政治不确定性下，这些投资者也面临着巨大的亏损风险。据The Information报道，2021年上半年，字节跳动收入迅速增长，老虎基金（Tiger Global）等投资者将其估值提升至4000多亿美元。然而，监管不确定性导致字节跳动的股票在二次交易市场中出售困难，估值降至2400亿美元。据彭博社报道，最近的一笔交易将其估值进一步下调至2200亿美元。

这就是TikTok面临的进退两难的困境：美国将字节跳动“中国基因”的归属问题政治化，给TikTok找麻烦；但另一方面，从股权结构和企业运营的角度而言，字节跳动究竟算不算一个中国公司呢？到目前为止，美国政府引用的例子都在企业运营层面。字节跳动国内的企业组织结构，以及字节跳动和TikTok部分重叠的研发职能，例如协同研发算法，数据的管辖和不合规的访问权限：这些例子都指向字节跳动就是一家中国公司。但从股权结构来看，字节跳动最大的四个股东都是外国投资公司。同时TikTok也服从美国要求，并在中国之外建立数据中心，配合调查。尽管如此，日益严重的政治压力仍然围绕着各党派立法者，强调对字节跳动以及北京方面进行数据操控的担忧。

TikTok的高层在Twitter上的“对外声明”和面对媒体和公众的措辞中，都一致强调TikTok的数据储存在中国之外，中国没有向TikTok要求提供数据——即使有要求，也会拒绝。此外，他们也反复阐述TikTok在数据安全上做的努力，并暗示比美国其他社交媒体的投入更多，布局更完整。尽管从公共关系的标准衡量，TikTok的对外沟通始终保持着相对“整齐的队形”，但TikTok和字节跳动面临的问题已经远远超出了公共关系层面。

从美国开始，在全球范围内，呼吁抵制TikTok的声音同样愈演愈烈。近日，英国政府因“安全顾虑”也禁止在其政府发放的手机上下载和使用TikTok。此前，欧盟、丹麦和加拿大也实施了类似措施。TikTok的首席运营官V(anessa) Pappas近期在洛杉矶的Upfront峰会上告诉观众：“美国应该立法（管制TikTok）吗？答案是肯定的，但不应该根据公司的地理位置对其进行约束。”然而现实恰恰相反。在TikTok首席执行官周受资即将于本周四面对众议院能源和商业委员会出席听证会之前，拜登政府在这个敏感的节点表明立场：TikTok需要从母公司被剥离或者被禁止。这个时间点显然对TikTok非常不利。

闪回到2020年，当特朗普下令禁止TikTok运营，使其在美国陷入严重危机时，泛大西洋投资的董事长主席比尔•福特（Bill Ford）为当时还在前线的创始人张一鸣出谋划策。福特是字节董事会成员，也是一位重要的共和党企业家捐款人。可是这一次，谁还能临危受命，成为周受资的军师呢？

本文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

作者毕业于纽约大学和哥伦比亚大学商学院。在美国长期从事国际公共传播，经历涵盖公关咨询和科创企业，以横跨中美的视角和专业洞察力，策划传播战略，并应对舆情及政策风险。微信：ivyyang12345

责任编辑 刘波 [e-ma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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